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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CF专栏丨科研模式与评估体制

阅读量:814 2020-02-25 收藏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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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科研模式 评估体制


包云岗发表在CCCF 2020年第1期卷首语上的《伯克利科研模式的启发》,我们反复读了三遍。在当今这个时代,好多文章能让人读完一遍都难,更别说再三研读了。这篇文章令人深思,但文中对科研模式的划分似可商榷。


科研存在轻工业模式吗?


简单说来,科研“轻工业模式”是指发表大量高水平论文,科研“重工业模式”是指做出高水平原型系统。诚然,高水平原型系统由于难度高、工作量巨大,不可能有很多。高水平的论文难道有很多吗?这可能取决于对高水平论文的定义。如果高水平论文是指发表在顶级会议、顶级期刊上的文章,那么包云岗的意见也许是正确的。因为近年来,顶级期刊、顶级会议越来越多,论文的录用也越来越慷慨,甚至在同一个会议上,同时发表九、十篇文章惊人记录的高手也是大有人在。


如果学生时代甚至获得教授职称以前,认为高水平论文就是发表在顶会、顶刊的论文,而且这样的论文越多就代表学术水平越高,这也许是无可厚非的,甚至值得赞赏和倡导。毕竟学生要在三五年内毕业,教师要在三五年内晋升职称。但是,如果真的把顶会、顶刊论文就等同于高水平论文,对于整个社会来说,则是极大的误导。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本末倒置、是非不分了。


举例来说,俄罗斯数学家格里戈里•佩雷尔曼(Grigory Perelman)解决庞加莱猜想(Poincaré conjecture)的三篇文章都是在arXiv上发布的,甚至不能算是正式发表的论文,但是能说这不是高水平论文吗?日本诺贝尔奖获得者本庶祐曾经说过,真正一流的工作往往没有发表在顶刊上。对于顶会,大抵也是如此。当然,这并不是说顶会、顶刊上就没有一流的工作。


严格意义上说,只有包含一流学术成果的论文才是高水平论文。这样的“高水平论文”与“高水平的原型系统”相比,对工作量和时间的要求一点也不低。这样的高水平论文,从孕育到完成,常常以八年、十年为时间单位,这还是鸿运当头的时候。当年的陈景润,今天的张益唐,为了解决一个数论问题,耗费的时间与精力,显然不是一篇顶会、顶刊论文能比拟的,也绝不会比一些高水平原型系统少。这样的高水平论文,也不见得比高水平原型系统数量多。


非常遗憾的是,除了极少数一流学术成果能即时判定外,大多数一流成果的判定需要较长的时间,其时间跨度经常以十年,甚至百年为单位。人生有几个十年?即便是著名的爱因斯坦,也并不是因其最重要的研究成果——相对论而获诺贝尔奖的。


顶会顶刊模式与评估体制


在中国改革开放初期,很多领域的研究还达不到顶会、顶刊的水平,更不要说更高水准了。因此,以顶会、顶刊论文为评判批准,对于当时国内的研究水平,无疑具有极大的促进作用。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人人努力,个个争先,顶会、顶刊文章必然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包云岗定义下的科研“轻工业模式”必然流行。这种模式称为“顶会顶刊模式”,似乎更为准确。


顶会、顶刊的论文,大多体现的是热点问题与时髦方法,虽然会有极少例外。一个问题或一个方法是热点,必然有一个特征,就是做的人多。所以顶会、顶刊的论文,大多是热点问题的扩展修正或热点方法的延伸改进,特别适合学生和年轻老师练手——既有一定难度和品味,又不至于老虎啃天,无处下嘴,可以比较容易地做到前有车,后有辙。时间可控,结果可期,可以做批量化的研究,既能显示研究水平,又不至于露怯,让同行小瞧。


更何况,当下国内的所有绩效考评,从学生毕业到教师晋升晋级,大多以年度为单位。能以年为单位产出的最常见优秀成果,可能也就是发表在顶会、顶刊上的论文了。平均来说,顶会、顶刊的论文,水平也还是相当不错的,它们也是很多未来研究的起点。对于学生和年轻研究人员,是否能发表顶会、顶刊论文,确实是一项衡量科研能力的客观标尺。对于他们来说,如果只有一流工作才算成果,那实在是太苛刻了,可能全世界也剩不下几个人适合做科研了。目前来看,用顶会、顶刊论文来评估学生和年轻研究人员,是一个相对具有操作性的合理指标。


一流成果与学术自信


当前的各种考核,确实也不以一流成果为基准。发表顶会顶刊论文,是应付当前各种考核的一大杀手锏。在这样的考核体制下,鼓励人们去做真正一流成果,效果等同于劝人自动退出学界。但是,如果止步于此,认为顶会顶刊就是科研最高水平,显然就像登山到了半山腰,却以为半山腰就是山巅一样可笑。


实际上,经过四十多年的开放改革,国内很多方向的研究水平已经达到了顶会顶刊的水准。国家对于研究人员的期望,也已经不再是跟踪模仿,而是原始创新。因此,对于研究人员特别是正高级职称研究人员而言,不宜再以“顶会顶刊模式”作为自己追求的“大目标”了,而只能作为训练学生的“小目标”。正高级职称研究人员应当不再满足于跟踪模仿、改进修正的“从1到N”的研究,而是要追求原始创新、颠覆既有的“从0到1”的研究。即便没能彻底解决问题,能提出原创问题或猜想也很好。做公开的难题,做有用的研究,做自己的问题,这是一个学者成熟自信的表现。可以解决难题促进科学进步,可以攻克难关推动技术革新,也可以勇闯无人区开辟新天地。这样的勇气,这样的定力,这样的自信,这样的气魄,这样的志向,岂是顶会、顶刊论文可以度量的?只有到这个时候,我们才能自信地说,我们已经有一流的人才了,做出一流的成果也是迟早的事。


结束语


为此,我们需要科研评估体制的改革,特别是科研人员评估体制的改革。囯外终身教授体制的一个目的,就是希望能有一批人不以短期目标为主,能够追求长远一些的目标,比如以一流成果作为目标。总体看来,国外的终身教授体制大致是成功的。如果没有这样的合理体制保护,科研以发表顶会、顶刊论文为目标还是比较安全合理的,顶会顶刊模式必然流行。


期待中国也能有类似国际上终身教授一样的制度。在这样制度的保护下,一批屠呦呦式的科研人员一定会不断涌现的,我们期待着!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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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剑

CCF会士、理事,CCF人工智能与模式识别专业委员会主任。北京交通大学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机器学习、人工智能基础理论。jianyu@bjtu.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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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新波

CCF杰出会员、CCF计算机视觉专委会委员。西安电子科技大学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机器学习与模式识别。xbgao@mail.xidian.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