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堃銶，北京大学王选计算机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她为我国印刷出版业的科技创新和用计算机技术改造传统行业作出了重大贡献。她被授予全国三八红旗手、2008年中国版权产业十大风云人物、中国印刷业创新大会2019年度人物，两次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并获国家重大技术装备成果特等奖、陈嘉庚技术科学奖、毕昇奖、新闻出版署科技进步一等奖、台湾印刷传播杰出成就奖、中国计算机事业60年杰出贡献特别奖、2020年“CCF夏培肃奖”等多项荣誉。

1936年6月，陈堃銶出生于上海，早年丧母，父亲长年在外奔波，年幼的陈堃銶在亲友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困苦的童年磨炼了陈堃銶的意志，使她正直诚实、自立自强。1953年，她考入北京大学数学力学系，4年后，作为我国第一届计算数学专业毕业生，陈堃銶留校担任数力系计算数学教研室助教，从事程序设计、计算方法等专业课的教学工作，并参与了由王选总体设计的DJS21计算机的ALGOL60语言编译程序工作。系友加同乡的身份使陈堃銶与王选相互走近，对彼此才学和志向的仰慕使他们相知相恋。1967年，王选身患重病，并因收听外语广播而被勒令进“学习班”之际，她毅然决定与王选结合，陪伴理解，呵护鼓励，共度时艰。王选曾经深情地说：“那些年，多亏有她，我才坚持下来。一个人如果有真正信任你、理解你的妻子，是不会对生活失去希望的。”

1975年初，陈堃銶在参加北大一项有关计算机应用的调研时，偶然了解到国家“汉字信息处理系统工程”（简称“748工程”），其中一个子项目是“汉字精密照排”，便转告在家养病的王选。夫妻俩敏锐地意识到，这一项目如果研制成功，对中国出版印刷行业乃至汉字文化在信息时代的传承发展都将意义重大。他们创造的激情和挑战的欲望被点燃，从此和汉字激光照排结下不解之缘。

由于王选的决策是跨过当时流行的二、三代系统，直接研制世界上还没有商品的第四代激光照排，在很长一段时间，除了陈堃銶，几乎没有人相信他能够成功，陈堃銶成为王选最坚定的支持者和最早的科研合作者。她与王选首先设计了汉字字形信息压缩方案，攻克了汉字的数字化存储难关。此后的十余年间，他们志同道合而又分工协作，王选负责系统的总体设计和硬件设计，陈堃銶担任软件设计的总负责人，并具体承担软件编程工作。她思维缜密、敢于创新，克服了大量技术难关，使软件系统不断更新完善，创造了多项第一。

1975到1985年，陈堃銶承担了汉字激光照排原理性样机和华光II型系统大型软件的全部设计，这是我国自行设计的第一个电子排版系统，被新华社用于每日作业；1985年，她主持了华光III型系统软件以及我国第一个中文科技排版软件的研制工作，华光III型系统被《经济日报》采用，在全国首次废除铅排作业；1986年起，她主持了华光IV型系统软件及字库的换代工作——在“CL排版语言”的基础上修订完成“BD排版语言”，是沿用至今的国内书刊照排的主要软件；她还设计并完善了北大页面描述语言BDPDL，用于报纸的版面远传，实现了报纸的全国同步印刷发行。上述由陈堃銶领导研发的高性能排版软件是我国国产计算机汉字激光照排系统的重要基石。

2004年，王选在接受中央电视台《大家》栏目采访时，对妻子的贡献做了详尽说明：“陈堃銶最大的贡献，还是在激光照排这个项目上，她是创始者。从创业阶段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直工作在第一线，而且是整个软件的负责人。那个时候我负责系统和硬件，她负责整个软件的设计。在这个项目里，她的贡献比我差得不多。”在遗嘱中，王选更是发出了肺腑之言：“我常说我一生有十个重大选择，其实我最幸运的是与陈堃銶的结合。没有她就没有激光照排。”

从研制激光照排系统开始，陈堃銶就和王选一道踏上了一条坚忍不拔、甘于奉献的科研之路。1975到1993年的18年间她没有休息过一个完整的节假日，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从未退缩。她不仅负责软件的总体设计，肩负核心部分的编程，还要协调各室之间的工作，负责各软件的衔接。因为她熟悉整个系统，常常主动承担琐碎、不起眼、有难度的急活累活。1981年噩耗袭来，陈堃銶被确诊患直肠癌，癌细胞转移和扩散的可能性是50％。但她以顽强的毅力、乐观的心态战胜了病魔，一年后重回工作岗位。尽管承受着伤口的疼痛、肠胃的虚弱、肛门改道后遗症等种种病痛，但她的工作热情丝毫未减。亲友们劝她不要这么拼命，但她说：“面对激烈的国际竞争，必须争分夺秒把激光照排实用化、产业化，否则对不起国家的投资，也对不起天天加班、努力工作的科研集体。”

在激光照排系统获得巨大成功后，陈堃銶悄然退居幕后，从事软件项目的新设课题和组织协调工作。她研究标准通用置标语言（SGML）的中文化及其实用系统，负责制定SGML的中文标准以及若干相关标准，还参加或主持了若干汉字编码标准的制定，为我国信息标准化工作作出了贡献。她提携后学，甘为人梯，指导了数十名博士生和硕士生，为国家培养了一批优秀人才。她安于平淡，不愿接受采访，几次拒绝为她个人申报奖项、院士。王选曾感慨：“人们都说，所有的光环都戴在了我的头上，她生活在我的阴影之下。”陈堃銶则反复强调：“我的才能并不出众，是激光照排项目给了我锻炼和创造的机会，我十分珍惜这一机会。因此除了适宜的工作环境我别无他求，更没有想过从中得名得利。我的经历说明一个人能力有高低，但只要能够细心踏实地工作，就能够做出一些成果。在任何困难条件下，只要方向正确，就必须坚持下去，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够成功。”

多年后的今天，面对荣誉，陈堃銶依然坚守着那份淡泊和清醒。84岁的陈堃銶在获得“CCF夏培肃奖”后发表感言时说：“我非常敬仰夏先生的为人和学识，她做的工作，我是根本没法和她比的，因此我感到诚惶诚恐。而且激光照排系统软件是不少人参与完成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所以我感到受之有愧。”她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年轻时看到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的一句话令她至今印象深刻：“一个人就好像是一个分数，他的实际才能好比分子，而他对自己的估计好比分母，分母愈大则分数的值愈小。” 她希望知识分子“要保持气节和风骨，不要随波逐流，要有定力，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能够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地工作。”她更寄语青年一代：“个人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我非常感谢这个时代，我也希望大家都能珍惜这个时代。如果大家都能踏踏实实工作，去掉浮躁，我相信我们的国家一定会更加繁荣富强。”

陈堃銶似幽兰，清雅高洁、谦逊坦荡；又似梅竹，凌寒傲雪、自强不息。正如原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刘延东同志曾经在文章中评价的那样：“……从中我也看到了陈老师的平凡与伟大，平淡与高尚。看似纤柔的陈大姐，身上有着王选同志一样的精神与力量！她代表了我们这个时代女知识分子的完美品德，是广大女性学习的榜样！”。　■

• 北京大学王选计算机研究所王选纪念室主任，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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